人間福報：【我行遲遲】 雲水一日
資料來源：人間福報｜文 葉含氤 ｜2022.04.13
從佛光大學遠眺龜山島 圖／葉含氤
佛教學院雲水軒前的櫻花 圖／葉含氤
前些年還可以自由旅行的時候，日本有推出「到寺廟住一晚」的行程。這樣的行程是有要求的，也就是入住時段要跟著僧人的作息，比方說晚間要抄經，早上有早課。當時有些心動，真想去體驗一回，但又擔心自己語言能力不佳，到時如果遇到問題無法溝通，平添麻煩。
然而卻在佛光大學佛教學院體驗了類似「到寺廟住一晚」的雲水生活。有這樣的機會，緣於這學期到佛學系指導一門寫作課，排定的時間是晚上，而我路程遠，院方體恤我往返辛苦，安排我留宿。其實在此地住一晚，我求之不得，因為這提議圓了我早前想在寺院住一晚的心願。於是我又有這個跟著學生作息的機會。說「又」，是因為去年十一月初去演講，雖然也住了一晚，但第一次去，到哪裡都有陪同的人員，所以沒能好好獨自體會。而這一回，對環境熟悉了些，下午抵達，進宿舍放下物品後，就到處走走逛逛。
佛教學院所處的位置是「雲水軒」。雲水，有僧人之意，顧名思義，這地方是學佛者聚集之處。雲水軒前面有一大片櫻花林，三月正逢花開時節，將整座鬱綠青山妝點得豔豔燦燦。我一邊拍照，一邊往上走，看見遠方的龜山島，又看見茶花園裡有零星的紅花綻放，而與茶花園一路相隔的是一大片廣袤的草地。
這片草地啊，該怎麼形容？占地之廣，讓人忽視不得，但最讓我動心的，不是廣大，而是那不經意的無為。櫻花林、茶花園，是有意為之，有主題有設計，有規模的栽種。但這片草地，野草匍匐蔓生，繁盛而不雜蕪，中間還有星星點點的紫色小花恣意綻放，美極了。這種美，是不干預的自生自長，似是孱羸，卻含蘊著一股依順自若的生命力，看著看著心中湧起莫名的喜悅。
我在那片草地流連許久，想像著它含藏蘊藉又生機勃勃的四季。近晚，也帶著這股難喻的欣喜到齋堂吃飯。
佛教學院自成一個「行住坐臥」的生活系統，也就是不用離開雲水軒，也能過日子的意思。晚齋由生活導師帶領學生完成。三菜一湯，還有一碗糙米飯，簡單營養又好吃。當日有一道菜是炸紅豆年糕，當時看到，非常驚訝，對我而言，那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般的驚喜。
話說在二月過年時，看到朋友在臉書上貼炸年糕，當時真饞，問了朋友怎麼做，朋友傳了詳細的步驟給我。市場開市後，我興沖沖地去買了塊年糕，回家依樣畫葫蘆……但做出來的成品卻不是片片分明的年糕，而是糾結成團的碗粿。那慘狀，真是不說也罷。這記憶猶歷歷在目，卻意外地在一個月後，吃到一塊方方正正，炸得非常漂亮的年糕，當時我心裡真歡喜，恨不得開口向眾人分享我的感受。
但整個齋堂安靜無聲，大家都默默地吃飯，只好淡定地收斂起我波濤洶湧的滿腔心思。
之前準備教材時，總想著如何開場，輕鬆地說寫作，卻在課前吃飯的此刻，靈光一閃，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「年糕」例子就在眼前。那日我在筆記上寫著：「文學寫作是什麼？就是客體（年糕），與主體（我）產生的情感連結，用文字表現出來，就是文學。」
這年糕不僅滿足了我多日前的嘴饞，更給了我一個課題切入的靈感。如此的偶然彷彿成了必然，嚴絲合縫得剛剛好。
無獨有偶，這偶然的必然，在翌日清晨又出現一次。
雲水軒的夜晚，萬籟靜寂，臨睡前我猶豫著要不要轉鬧鐘，跟著學生一起做早課？後來實在擔心自己不懂禮佛的行儀規矩，於是跟自己說：「如果還睡著，那就睡著，但如果醒了，就去參加。」沒想到那晚睡得踏實，清晨很早就醒。當時周圍寢室都還沒有動靜，看了一下時間，才剛過六點。起身推開窗，三月晨曦朗照，涼爽新鮮的微風透了進來，吹得人神清氣爽。洗漱後才聽到起床的打板聲，而後又聽到早課的打板聲。於是自然而然地，沒有抗拒的心思、沒有掙扎的念頭，到佛堂做了早課。
忽忽覺得在雲水軒的一日，就像那片葳蕤的草地，雲來水來，無為而有為，自由自適地成就了一段因緣聚合。♣
